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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D建模與3D列印技術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,開創無數創新應用的可能性。

在這個新興領域中,我們致力於將這項科技潛力與優勢發揮到極致。

我們結合了眾多專業,建模師、塗裝師、繪師等專家,提供所有3D所需要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經驗,為客戶提供高品質的3D建模與3D列印解決方案,讓您的創意無限可能。

因為我們深知3D建模與3D列印技術的強大潛力,更注重將這些技術與實際應用相結合。

無論是在產品開發、生產製造還是藝術設計,創新無限都能為您提供卓越的專業服務,將您的想法轉化為現實。

 

3D建模與模型設計:專業化的產品設計、建築模型和遊戲角色創作

我們為客戶提供高品質的3D建模服務,涵蓋產品設計、建築模型和遊戲角色等領域。憑藉我們專業的技術知識和豐富的經驗,我們致力於將您的創意轉化為真實的實體作品。

3D產品設計

我們的3D建模專家可以協助您設計各種產品,無論是消費品、電子產品還是工業機械等。通過我們細緻的建模過程,我們能夠為您提供高度精細的三維產品模型,使您在生產前能夠更好地評估產品的外觀、結構和功能。

建築模型

3D建模服務同樣適用於建築領域。我們可以根據您的設計草圖和需求,創建精確的建築模型。這些立體模型可以幫助您更好地展示您的設計概念,並在建築過程中作為重要參考依據。

遊戲角色

我們的3D建模團隊具有豐富的遊戲角色設計經驗,可以為您創建獨特且吸引人的角色。無論您是遊戲開發商還是獨立設計師,我們都能夠按照您的需求和想法,提供滿足您期望的遊戲角色3D模型。

 

3D列印:專業原型製作、客製化生產和批量生產服務

為您提供全面的3D列印解決方案,包括原型製作、定制化生產和批量生產等。憑藉我們的專業技能和豐富經驗,我們能夠幫助您將創意轉化為現實,實現高效且經濟的產品生產。

3D模型製作

我們的3D列印服務可以快速、精確地製作出您的產品原型,讓您在產品設計過程中更加靈活。通過我們的原型製作服務,您可以在短時間內評估產品的外觀、功能和結構,進行必要的修改,以確保最終產品的品質和性能。

客製化生產

打造獨一無二的產品。無論是個性化的家居裝飾、藝術品還是定制零件,我們都能為您提供高品質的3D列印產品,滿足您的獨特需求。

批量生產

我們具備批量生產的能力,可為您提供大量的3D列印產品。通過我們的專業技術和高效的生產流程,我們確保每個產品都具有一致的品質和精確的尺寸,以達到您的生產要求。

3D列印與建模作品

 

額外服務:全方位支援,讓您的3D模型更完美

提供一站式的額外服務,包括3D掃描、材料選擇諮詢和塗裝處理,以確保您的3D項目達到最佳效果。我們的專業團隊致力於滿足您的各種需求,讓您的創意得到最佳呈現。

3D掃描

我們的3D掃描服務可以快速並準確地捕捉物體的形狀和尺寸,將其轉化為數位模型。這使您能夠更容易地修改和優化設計,為後續的3D列印和生產做好充分準備。

材料選擇諮詢

我們提供多種3D列印材料,滿足不同項目的需求。我們的專業團隊將根據您的具體需求,為您提供材料選擇方面的專業建議,確保您選擇最適合的材料,以達到最佳的列印效果和產品性能。

塗裝處理

為了讓您的3D列印產品更具吸引力,我們還提供專業的塗裝處理服務。我們的專業團隊將根據您的需求,為您的3D列印產品進行精美的塗裝和打磨表面處理,使其具有更高的美觀度和耐用性。

3D逆向掃描與塗裝作品

專業3D列印與模型製作是您的好幫手:3D列印與一般模具製作比較

全方位支援您的3D項目,讓您的創意得到最佳呈現

專業、高品質的產品,同時節省成本和時間

項目 3D列印 一般模具製作
生產速度 較快,適合短時間內完成原型和小批量生產 較慢,適合大批量生產
成本 較低,尤其對於原型和小批量生產 較高,模具製作成本較大
設計靈活性 高,容易修改和優化設計 較低,修改設計可能需要重新製作模具
材料選擇 多樣化,包括塑料、金屬、陶瓷等 受限於模具材料和製作工藝
表面精度 較低,可能需要額外的後處理 較高,模具製作可保證高精度
客製化能力 強,容易實現個性化設計 較弱,因為模具製作成本較高
環保性 較高,減少材料浪費,可回收利用 較低,因為模具製作過程可能產生廢料

完整的客戶服務

我們重視客戶滿意度,為您提供全方位的客戶支持服務,包括專業諮詢、技術支持、高效服務以及保密協議和知識產權保護。

專業諮詢與技術支持

我們的團隊擁有豐富的3D建模和列印經驗,為您提供專業的技術諮詢,幫助您選擇最合適的技術和材料。從方案設計到產品完成,我們的技術支持將隨時為您解答疑問,確保項目的順利進行。

高效的建模與列印服務

為了滿足客戶需求,我們承諾快速響應客戶的諮詢和需求,確保您的項目能夠按時完成。我們的高效服務包括及時更新項目進度、提供定期報告和對產品質量的嚴格把控。

保密協議與知識產權保護

重視客戶的知識產權和商業機密。在整個合作過程中,我們將遵循保密協議,確保您的設計和技術信息不被洩露。此外,我們將尊重並保護您的知識產權,確保您的創新成果不受侵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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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中3D列印機器人現在是開始利用3D建模與3D列印技術,將您的創意轉化為珍貴的客製化公仔模型的絕佳時機。

無論您是希望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收藏品,還是為親友量身打造獨特禮物,我們的專業團隊都能滿足您的需求彰化動畫模型塗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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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將為您提供專業的建議與服務,確保您的客製化公仔模型可以完美呈現您的想法與創意苗栗3D模型設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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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鐵生:第一次盼望  我還記得我的第一次盼望。那是一個禮拜日,從早晨到下午,一直到天色昏暗下去。  那個禮拜日母親答應帶我出去,去哪兒已經記不清了,可能是動物園,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地方。總之她很久之前就答應了,就在那個禮拜日帶我出去玩,這不會錯;一個人平生第一次盼一個日子,都不會錯。而且就在那天早晨母親也還是這樣答應的:去,當然去。我想到底是讓我盼來了。  起床,刷牙,吃飯,那是個春天的早晨,陽光明媚。走嗎?等一會兒,等一會兒再走。我跑出去,站在街門口,等一會兒就等一會兒,我藏在大門后,藏了很久,我知道不會是那么簡單的一會兒,我得不出聲地多藏一會兒。母親出來了,可我忘了嚇唬她,她手里怎么提著菜籃?您說了去!等等,買完菜,買完菜就去。買完菜馬上就去嗎?嗯。  這段時光不好捱。我踏著一塊塊方磚跳,跳房子,等母親回來。我看著天看著云彩走,等母親回來,焦急又興奮。我蹲在土地上用樹枝撥弄著一個蟻穴,爬著去找更多的蟻穴。院兒里就我一個孩子沒人跟我玩兒。我蹲在草叢里翻看一本畫報,那是一本看了多少回的電影畫報,那上面有一群比我大的女孩子,一個個都非常漂亮。我蹲在草叢里看她們,想像她們的家,想像她們此刻在干什么,想像她們的兄弟姐妹和她們的父母,想像她們的聲音。去年的荒草叢里又有了綠色,院子很大,空空落落。  母親買菜回來卻又翻箱倒柜忙開了。走吧,您不是說買菜回來就走嗎?好啦好啦,沒看我正忙呢嗎?真奇怪,該是我有理的事呀?不是嗎,我不是一直在等著,母親不是答應過了嗎?整個上午我就跟在母親腿底下:去嗎?去吧,走吧,怎么還不走呀?走吧……我就這樣念念叨叨地(www.lz13.cn)追在母親的腿底下,看她做完一件事又去做一件事。我還沒有她的腿高,那兩條不停頓的腿至今都在我眼前晃動,她們不停下來,她們好幾次絆在我身上,我好幾次差點絞在她們中間把她們碰倒。  下午吧,母親說,下午,睡醒午覺再去。去,母親說,下午,準去。但這次怨我,怨我自己,我把午覺睡過了頭。醒來我看見母親在洗衣服。要是那時就走還不晚。我看看天,還不晚。還去嗎?去。走吧?洗完衣服。這一次不能原諒。我不知道那堆衣服要洗多久,可母親應該知道。我蹲在她身邊,看著她洗。我一聲不吭,盼著。我想我再不離開半步,再不把覺睡過頭,我想衣服一洗完我馬上拉起她就走,決不許她再耽擱。我看著盆里的衣服和盆外的衣服,我看著太陽,看著光線,我一聲不吭,看著盆里揉動的衣服和綻開的泡沫,我感覺到周圍的光線漸漸暗下去,漸漸地涼下去沉郁下去,越來越遠越來越縹緲,我一聲不吭,忽然有點兒明白了。  我現在還能感覺到那光線漫長而急遽的變化,孤獨而惆悵的黃昏到來,并且聽得見母親卡嚓卡嚓搓衣服的聲音,那聲音永無休止就像時光的腳步。那個禮拜日。就在那天。母親發現男孩兒蹲在那兒一動不動,發現他在哭,在不出聲地流淚。我感到母親驚惶地甩了甩手上的水,把我拉過去拉進她的懷里。我聽見母親在說,一邊親吻著我一邊不停地說:“噢對不起,噢,對不起……”那個禮拜日,本該是出去的,去哪兒記不得了。男孩兒蹲在那個又大又重的洗衣盆旁,依偎在母親懷里,閉上眼睛不再看太陽,光線正無可挽回地消逝,一派荒涼。   史鐵生作品_史鐵生散文集 史鐵生:故鄉的胡同 史鐵生:午餐半小時分頁:123

老舍:上任  尤老二去上任。  看見辦公的地方,他放慢了腳步。那個地方不大,他曉得。城里的大小公所和賭局煙館,差不多他都進去過。他記得這個地方——開開門就能看見千佛山。現在他自然沒心情去想千佛山;他的責任不輕呢!他可是沒透出慌張來;走南闖北的多年了,他沉得住氣,走得更慢了。胖胖的,四十多歲,重眉毛,黃凈子臉。灰嗶嘰夾袍,肥袖口;青緞雙臉鞋。穩穩地走,沒看千佛山:倒想著:似乎應當坐車來。不必,幾個伙計都是自家人,誰還不知道誰;大可以不必講排場。況且自己的責任不輕,干嗎招搖呢。這并不完全是怕;青緞鞋,灰嗶嘰袍,恰合身分;慢慢地走,也顯著穩。沒有穿軍衣的必要。腰里可藏著把硬的。自己笑了笑。  辦公處沒有什么牌匾:和尤老二一樣,里邊有硬家伙。只是兩間小屋。門開著呢,四位伙計在凳子上坐著,都低著頭吸煙,沒有看千佛山的。靠墻的八仙桌上有幾個茶杯,地上放著把新洋鐵壺,壺的四圍趴著好幾個香煙頭兒,有一個還冒著煙。尤老二看見他們立起來,又想起車來,到底這樣上任顯著“禿”一點。可是,老朋友們都立得很規矩。雖然大家是笑著,可是在親熱中含著敬意。他們沒因為他沒坐車而看不起他。說起來呢,稽察長和稽察是作暗活的,越不惹人注意越好。他們自然曉得這個。他舒服了些。  尤老二在八仙桌前面立了會兒,向大家笑了笑,走進里屋去。里屋只有一條長桌,兩把椅子,墻上釘著月份牌,月份牌的上面有一條臭蟲血。辦公室太空了些,尤老二想;可又想不出添置什么。趙伙計送進一杯茶來,飄著根茶葉棍兒。尤老二和趙伙計全沒的說,尤老二擦了下腦門。啊,想起來了:得有個洗臉盆,他可是沒告訴趙伙計去買。他得細細地想一下:辦公費都在他自己手里呢,是應該公開地用,還是自己一把死拿?自己的薪水是一百二,辦公費八十。賣命的事,把八十全拿著不算多。可是伙計們難道不是賣命?況且是老朋友們?多少年不是一處吃,一處喝呢?不能獨吞。趙伙計走出去,老趙當頭目的時候,可曾獨吞過錢?尤老二的臉紅起來。劉伙計在外屋目留了他一眼。老劉,五十多了,倒當起伙計來,三年前手里還有過五十支快槍!不能獨吞。可是,難道白當頭目?八十塊大家分?再說,他們當頭目是在山上。尤老二雖然跟他們不斷的打聯絡,可是沒正式上過山。這就有個分別了。他們,說句不好聽的,是黑面上的;他是官。作官有作官的規矩。他們是棄暗投明,那么,就得官事官辦。八十元辦公費應當他自己拿著。可是,洗臉盆是要買的;還得來兩條毛巾。  除了洗臉盆該買,還似乎得作點別的。比如說,稽察長看看報紙,或是對伙計們訓話。應當有份報紙,看不看的,擺著也夠樣兒。訓話,他不是外行。他當過排長,作過稅卡委員;是的,他得訓話;不然,簡直不象上任的樣兒。況且,伙計們都是住過山的,有時候也當過兵;不給他們幾句漂亮的,怎能叫他們佩服。老趙出去了。老劉直咳嗽。必定得訓話,叫他們得規矩著點。尤老二咳嗽了一聲,立起來,想擦把臉;還是沒有洗臉盆與毛巾。他又坐下。訓話,說什么呢?不是約他們幫忙的時候已經說明白了嗎,對老趙老劉老王老褚不都說的是那一套么?“多年的朋友,捧我尤老二一場。我尤老二有飯吃,大家伙兒就餓不著;自己弟兄!”這說過不止一遍了,能再說么?至于大家的工作,誰還不明白——反正還不是用黑面上的人拿黑面上的人?這只能心照,不便實對實地點破。自己的飯碗要緊,腦袋也要緊。要真打算立功的話,拿幾個黑道上的朋友開刀,說不定老劉們就會把盒子炮往里放。睜一眼閉一眼是必要的,不能趕盡殺絕;大家日后還得見面。這些話能明說么?怎么訓話呢?看老劉那對眼睛,似乎死了也閉不上,幫忙是義氣,真把山上的規矩一筆鉤個凈,作不到。不錯,司令派尤老二是為拿反動分子。可是反動分子都是朋友呢。誰還不知道誰吃幾碗干飯?難!  尤老二把灰嗶嘰袍脫了,出來向大家笑了笑。  “稽察長!”老劉的眼里有一萬個“看不起尤老二”,“分派分派吧。”  尤老二點點頭。他得給他們一手看。“等我開個單子。咱們的事兒得報告給李司令。昨兒個,前兩天,不是我向諸位弟兄研究過?咱們是幫助李司令拿反動派。我不是說過:李司令把我叫了去,說,老二,我地面上生啊,老二你得來幫幫忙。我不好意思推辭,跟李司令也是多年的朋友。我這么一想,有辦法。怎么說呢,我想起你們來。我在地面上熟哇,你們可知底呢。咱們一合作,還有什么不行的事!司令,我就說了,交給我了,司令既肯賞飯吃,尤老二還能給臉不兜著?弟兄們,有李司令就有尤老二,有尤老二就有你們。這我早已研究過了。我開個單子,誰管哪里,誰管哪里,核計好了,往上一報,然后再動手,這象官事,是不是?”尤老二笑著問大家。  老劉們都沒言語。老褚擠了擠眼。可是誰也沒感到僵得慌。尤老二不便再說什么,他得去開單子。拿筆刷刷的一寫,他想,就得把老劉們唬背過氣去。那年老褚綁王三公子的票,不是求尤老二寫的通知書么?是的,他得刷刷地寫一氣。可是筆墨硯呢?這幾個伙計簡直沒辦法!“老趙,”尤老二想叫老趙買筆去。可是沒說出來。為什么買東西單叫老趙呢?一來到錢上,叫誰去買東西都得有個分寸。這不是山上,可以馬馬虎虎。這是官事,誰該買東西去,誰該送信去,都應當分配好了。可是這就不容易,買東西有扣頭,送信是白跑腿;誰活該白跑腿呢?“啊,沒什么,老趙!”先等等買筆吧,想想再說。尤老二心里有點不自在。沒想到作稽察長這么啰嗦。差事不算很甜;也說不上苦來。假若八十元辦公費都歸自己的話。可是不能都歸自己,伙計們都住過山;手兒一緊,還真許嘗個“黑棗”,是玩的嗎?這玩藝兒不好辦,作著官而帶著土匪,算哪道官呢?不帶土匪又真不行,專憑尤老二自己去拿反動分子?拿個屁!尤老二摸了摸腰里的家伙:“哥兒們,硬的都帶著哪?”  大家一齊點了點頭。  “媽的怎么都啞巴了?”尤老二心里說。是什么意思呢?是不佩服咱尤老二呢,還是怕呢?點點頭,不象自己朋友,不象;有話說呀。看老劉!一臉的官司。尤老二又笑了笑。有點不夠官派,大概跟這群家伙還不能講官派。罵他們一頓也許就罵歡喜了?不敢罵,他不是地道土匪。他知道他是腳踩兩只船。他恨自己不是地道土匪,同時又覺得他到底高明,不高明能作官么?點上根煙,想主意,得喂喂這群家伙。辦公費可以不撒手;得花點飯錢。  “走哇,弟兄們,五福館!”尤老二去穿灰嗶嘰夾袍。  老趙的倭瓜臉裂了紋,好似是熟透了。老劉五十多年制成的石頭腮幫笑出兩道縫。老王老褚也都復活了,仿佛是。大家的嗓子里全有了津液,找不著話說也舔舔嘴唇。  到了五福館,大家確是自己朋友了,不客氣:有的要水晶肘,有的要全家福,老劉甚至于想吃鍋火晶雞,而且要雙上。吃到半飽,大家覺得該研究了。老劉當然先發言,他的歲數頂大。石頭腮幫上紅起兩塊,他喝了口酒,夾了塊肘子,吸了口煙。“稽察長!”他掃了大家一眼:“煙土,暗門子,咱們都能手到擒來。那反——反什么?可得小心!咱們是干什么的?傷了義氣,可合不著。不是一共才這么一小堆洋錢嗎?”尤老二被酒勁催開了膽量:“不是這么說,劉大哥!李司令派咱們哥幾個,就為拿反動派。反動派太多了,不趕緊下手,李司令就坐不穩;他吹了,還有咱們?”  “比如咱們下了手,”老趙的酒氣隨著煙噴出老遠,“斃上幾個,咱們有槍,難道人家就沒有?還有一說呢,咱們能老吃這碗飯嗎?這不是怕。”  “誰怕誰不是人養的!”老褚馬上研究出來。  老趙接了過來:“不是怕,也不是不幫李司令的忙。義氣,這是義氣!好尤二哥的話,你雖然幫過我們,公面私面你也比我們見的廣,可是你沒上過山。”  “我不懂?”尤老二眼看空中,冷笑了聲。  “誰說你不懂來著?”葫蘆嘴的王小四冒出一句來。“是這么著,哥兒們,”尤老二想烹他們一下:“捧我尤老二呢,交情;不捧呢,”又向空中一笑,“也沒什么。”“稽察長,”又是老劉,這小子的眼睛老瞪著:“真干也行呀,可有一樣,我們是伙計,你是頭目;毒兒可全歸到你身上去。自己朋友,歹話先說明白了。叫我們去掏人,那容易,沒什么。”  尤老二胃中的海參全冰涼了。他就怕的是這個。伙計辦下來的,他去報功;反動派要是請吃“黑棗”可也先請他!但是他不能先害怕,事得走著瞧。吃“黑棗”不大舒服,可是報功得賞卻有勁呢。尤老二混過這么些年了,哪宗事不是先下手的為強?要干就得玩真的!四十多了,不為自己,還不為兒子留下點什么?都象老劉們還行,顧腦袋不顧屁股,干一輩子黑活,連墳地都沒有。尤老二是虛子①,會研究,不能只聽老劉的。他決定干。他得捧李司令。弄下幾案來,說不定還會調到司令部去呢。出來也坐坐汽車什么的!尤老二不能老開著正步上任!  湯使人的胃與氣一齊寬暢。三仙湯上來,大家緩和了許多。尤老二雖然還很堅決,可是話軟和了些:“伙計們,還得捧我尤老二呀,找沒什么刺兒的弄吧——活該他倒霉,咱們多少露一手。你說,腰里帶著硬的,凈弄些個暗門子,算哪道呢?好啦!咱們就這么辦,先找小的,不刺手的辦,以后再說。辦下來,咱們還是這兒,水晶肘還不壞,是不是?”“秋天了,以后該吃紅燜肘子了。”王小四不大說話,一說可就說到根上。  尤老二決定留王小四陪著他辦公,其余的人全出去踩訪。不必開單子了,等他們踩訪回來再作報告。是的,他得去買筆墨硯和洗臉盆。他自己去買,省得有偏有向。應當來個文書,可是忘了和李司令說。暫時先自己寫吧,等辦下案來再要求添文書;不要太心急,尤老二有根。二爹的兒子,聽說,會寫字,提拔他一下吧。將來添文書必用二爹的兒子,好啦,頭一天上任,總算不含糊。  只顧在路上和王小四瞎扯,筆墨硯到底還是沒有買。辦公室簡直不象辦公室。可是也好:刷刷地寫一氣,只是心里這么想;字這種玩藝刷刷的來的時候,說真的,并不多;要寫哪個,哪個偏偏不在家。沒筆墨硯也好。辦什么呢,可是?應當來份報紙,哪怕是看看廣告的圖呢。不能老和王小四瞎扯,雖然是老朋友,到底現在是官長與伙計,總得有個分寸。門口已經站過了,茶已喝足,月份牌已翻過了兩遍。再沒有事可干。盤算盤算家事,還有希望。薪水一百二,辦公費八十——即使不能全數落下——每月一百五可靠。慢慢地得買所小房。媽的商二狗,跟張宗昌走了一趟,干落十萬!沒那個事了,沒了。反動派還不就是他們么?哪能都象商二狗,資資本本地看著?誰不是錢到手就迷了頭?就拿自己說吧,在稅卡子上不是也弄了兩三萬嗎?都哪兒去了?吃喝玩樂的慣了,再天天啃窩窩頭?受不了,誰也受不了!是的,他們——憑良心說,連尤老二自己——都盼著張督辦回來,當然的。媽的,丁三立一個人就存著兩箱軍用票呢!張要是回來,打開箱子,老丁馬上是財主!拿反動派,說不下去,都是老朋友。可是月薪一百二,辦公費八十,沒法兒。得拿!媽的腦袋掉了碗大的疤,誰能顧得了許多!各自奔前程,誰叫張大帥一時回不來呢。拿,斃幾個!尤老二沒上過山,多少跟他們不是一伙。  四點多了,老劉們都沒回來。這三個家伙是真踩窩子①去了,還是玩去了?得定個辦公時間,四點半都得回來報告。假如他們干脆不回來,象什么公事?沒他們是不行,有他們是個累贅,真他媽的。到五點可不能再等;八點上班,五點關門;伙計們可以隨時出去,半夜里拿人是常有的事;長官可不能老伺候著。得告訴他們,不大好開口。有什么不好開口,尤老二你不是頭目么?馬上告訴王小四。王小四哼了一聲。什么意思呢?  “五點了,”尤老二看了千佛山一眼,太陽光兒在山頭上放著金絲,金光下的秋草還有點綠色。“老王你照應著,明兒八點見。”  王小四的葫蘆嘴閉了個嚴。  第二天早晨,尤老二故意的晚去了半點鐘,拿著點勁兒。  萬一他到了,而伙計們沒來,豈不是又得為難?  伙計們卻都到了,還是都低著頭坐在板凳上吸煙呢。尤老二想揪過一個來揍一頓,一群死鬼!他進了門,他們照舊又都立起來,立起來的很慢,仿佛都害著腳氣。尤老二反倒笑了;破口罵才合適,可是究竟不好意思。他得寬宏大量,誰叫輪到自己當頭目人呢,他得拿出虛子勁兒,嘻嘻哈哈,滿不在乎。  “嗨,老劉,有活兒嗎?”多么自然,和氣,夠味兒;尤老二心中夸贊著自己的話。  “活兒有,”老劉瞪著眼,還是一臉的官司:“沒辦。”“怎么不辦呢?”尤老二笑著。  “不用辦,待會了他們自己來。”  “嘔!”尤老二打算再笑,沒笑出來。“你們呢?”他問老趙和老褚。  兩人一齊搖了搖頭。  “今天還出去嗎?”老劉問。  “啊,等等,”尤老二進了里屋,“我想想看。”回頭看了一眼,他們又都坐下了,眼看著煙頭,一聲不發,一群死鬼。  坐下,尤老二心里打開了鼓——他們自己來?不能細問老劉,硬輸給他們,不能叫伙計小看了。什么意思呢,他們自己來?不能和老劉研究,等著就是了。還打發老劉們出去不呢?這得馬上決定:“嗨,老褚!你走你的,睜著點眼,聽見沒有?”他等著大家笑,大家一笑便是欣常他的膽量與幽默;大家沒笑。“老劉,你等等再走。他們不是找我來嗎?咱倆得陪陪他們。都是老朋友。”他沒往下分派,老王老趙還是不走好,人多好湊膽子。可是他們要出去呢,也不便攔阻;干這行兒還能不要玄虛么?等他們問上來再講。老王老趙都沒出聲,還算好。“他們來幾個?”話到嘴邊上又咽了回去。反正尤老二這兒有三個伙計呢,全有硬家伙。他們要是來一群呢,那只好閉眼,走到哪兒說哪兒!  還沒報紙!哪象辦公的樣!況且長官得等著反動派,太難了。給司令部個電話,派一隊來,來一個拿一個,全斃!不行,別太急了,看看再講。九點半了,“嗨,老劉,什么時候來呀?”  “也快,稽察權!”老劉這小子有點故意的看哈哈笑。“報!叫賣報的!”尤老二非看報不可了。  買了份大早報,尤老二找本地新聞,出著聲兒念。非當當的念,念不上句來。他媽的女招待的姓別扭,不認識。別扭!當當,軟一下,女招待的姓!  “稽察長!他們來了。”老劉特別地規矩。  尤老二不慌,放下姓別扭的女招待,輕輕的:“進來!”摸了摸腰中的家伙。  進來了一串。為首的是大個兒楊;緊跟著花眉毛,也是傻大個兒;猴四被倆大個子夾在中間,特別顯著小;馬六,曹大嘴,白張飛,都跟進來。  “尤老二!”大家一齊叫了聲。  尤老二得承認他認識這一群,站起來笑著。  大家都說話,話便擠到了一處。嚷嚷了半天,全忘記了自己說的是什么。  “楊大個兒,你一個人說;嗨,聽大個兒說!”大家的意見漸歸一致,彼此勸告:“聽大個兒的!”  楊大個兒——或是大個兒楊,全是一樣的——擰了擰眉毛,彎下點腰,手按在桌上,嘴幾乎頂住尤老二的鼻子:“尤老二,我們給你來賀喜!”  “聽著!”白張飛給猴四背上一拳。  “賀喜可是賀喜,你得請請我們。按說我們得請你,可是哥兒們這幾天都短這個,”食指和拇指成了圈形。“所以呀,你得請我們。”  “好哥兒們的話啦,”尤老二接了過去。  “尤老二,”大個兒楊又接回去。“倒用不著你下帖,請吃館子,用不著。我們要這個,”食指和拇指成了圈形。“你請我們坐車就結了。”  “請坐車?”尤老二問。  “請坐車!”大個兒有心事似的點點頭。“你看,尤老二,你既然管了地面,我們弟兄還能作活兒嗎?都是朋友。你來,我們滾。你來,我們渡;咱們不能抓破了臉。你作你的官,我們上我們的山。路費,你的事。好說好散,日后咱們還見面呢。”大個兒楊回頭問大家:“是這么說不是?”“對,就是這幾句;聽尤老二的了!”猴四把話先搶到。尤老二沒想到過這個。事情容易,沒想到能這么容易。可是,誰也沒想到能這么難。現在這群是六個,都請坐車;再來六十個,六百個呢,也都請坐車?再說,李司令是叫抓他們;若是都送車費,好話說著,一位一位地送走,算什么辦法呢?錢從哪兒來呢?這大概不能向李司令要吧?就憑自己的一百二薪水,八十塊辦公費,送大家走?可是說回來,這群家伙確是講面子,一聲難聽的沒有:“你來,我們滾。”多么干脆,多么自己。事情又真容易,假如有人肯出錢的話。他笑著,讓大家喝水,心中拿不定主意。他不敢得罪他們,他們會說好的,也有真厲害的。他們說滾,必定滾;可是,不給錢可滾不了。他的八十塊辦公費要連根爛。他還得裝作愿意拿的樣子,他們不吃硬的。  “得多少?朋友們!”他滿不在乎似的問。  “一人十拉塊錢吧。”大個兒楊代表大家回答。  “就是個車錢,到山上就好辦了。”猴四補充上。“今天后響就走,朋友,說到哪兒辦到哪兒!”曹大嘴說。尤老二不能脆快,一人十塊就是六十呀!八十辦公費,去了四分之三!  “尤老二,”白張飛有點不耐煩,“干脆拍出六十塊來,咱們再見。有我們沒你,有你沒我們,這不痛快?你拿錢,我們滾。你不——不用說了,咱們心照。好漢不必費話,三言兩語。尤二哥,咱老張手背向下,和你討個車錢!”“好了,我們哥兒們全手背朝下了,日后再補付,哥兒們不是一天半天的交情!”楊大個兒領頭,大家隨著;雖然詞句不大一樣,意思可是相同。  尤老二不能再說別的了,從“腰里硬”里掏出皮夾來,點了六張十塊的:“哥兒們!”他沒笑出來。  楊大個兒們一齊叫了聲“哥兒們”。猴四把票子卷巴卷巴塞在腰里:“再見了,哥兒們!”大家走出來,和老劉們點了頭:“多喒山上見哪?”老劉們都笑了笑,送出門外。  尤老二心里難過得發空。早知道,調兵把六個家伙全扣住!可是,也許這么善辦更好;日后還要見面呀。六十塊可出去了呢;假如再來這么幾檔兒,連一百二的薪水賠上也不夠!作哪道稽察長呢?稽察長叫反動派給炸了醬,啞巴吃黃連,有苦說不出!老劉是好意呢,還是玩壞?得問問他!不拿土匪,而把土匪叫來,什么官事呢?還不能跟老劉太緊了,他也會上山。不用他還不行呢;得罪了誰也不成,這年頭。假若自己一上任就帶幾個生手,哼,還許登時就吃了“黑棗兒”;六十塊錢買條命,前后一核算,也還值得。尤老二沒辦法,過去的不用再提,就怕明天又來一群要路費的!不能對老劉們說這個,自己得笑,得讓他們看清楚:尤老二對朋友不含糊,六十就六十,一百就一百,不含糊;可是六十就六十,一百就一百,自己吃什么呢,稽察長喝西北風,那才有根!  尤老二又拿起報紙來,沒勁!什么都沒勁,六十塊這么窩窩囊囊地出去,真沒勁。看重了命,就得看不起自己;命好象不是自己的,得用錢買,他媽的!總得佩服猴四們,真敢來和稽察長要路費!就不怕登時被捉嗎?竟自不怕,邪!丟人的是尤老二,不用說拿他們呀,連句硬張話都沒敢說,好泄氣!以后再說,再不能這么軟!為當稽察長把自己弄軟了,那才合不著。稽察長就得拿人,沒第二句話!女招待的姓真別扭。老褚回來了。  老褚反正得進來報告,稽察長還能趕上去問么?老褚和老趙聊上天了;等著,看他進來不;土匪們,沒有道理可講。老褚進來了:“尤——稽察長!報告!城北窩著一群朋——啊,什么來著?動——動子!去看看?”  “在哪兒?”尤老二不能再怕;六十塊已被敲出去,以后命就是命了,太爺哪兒也敢去。  “湖邊上,”老褚知道地方。  “帶家伙,老褚,走!”尤老二不含糊。堵窩兒掏!不用打算再叫稽察長出路費。  “就咱倆去?”老褚真會激人哪。  “告訴我地方,自己去也行,什么話呢!”尤老二拚了,大玩命,他們也不曉得稽察長多錢一斤。好嗎,凈開路費,一案辦不下來,怎么對李司令呢?一百二的薪水!  老褚沒言語,灌了碗茶,預備著走的樣兒。尤老二帶理不理地走出來,老褚后面跟著。尤老二覺得順了點氣,也硬起點膽子來。說真的,到底倆人比一個擋事的多,遇到事多少可以研究研究。  湖邊上有個鼻子眼大小的胡同,里邊會有個小店。尤老二的地面多熟,竟自會不知道這家小店。看著就象賊窩!忘了多帶伙計!尤老二,他叫著自己,白闖練了這么多年,還是氣浮哇!怎么不多帶人呢?為什么和伙計們斗氣呢?可是,既來之則安之,走哇。也得給伙計們一手瞧瞧,咱尤老二沒住過山哪,也不含糊!咱要是掏出那么一個半個的來,再說話可就靈驗多了。看運氣吧;也許是玩完,誰知道呢。“老褚,你堵門是我堵門?”  “這不是他們?”老褚往門里一指,“用不著堵,誰也不想跑。”  又是活局子!對,他們講義氣,他媽的。尤老二往門里打了一眼,幾個家伙全在小過道里坐著呢。花蝴蝶,鼻子六兒,宋占魁,小得勝,還有倆不認識的;完了,又是熟人!“進來,尤老二,我們連給你賀喜都不敢去,來吧,看看我們這群。過來見見,張狗子,徐元寶。尤老二。老朋友,自己弟兄。”大家東一句西一句,扯的非常親熱。“坐下吧,尤老二,”小得勝——爸爸老得勝剛在河南正了法——特別的客氣。  尤老二恨自己,怎么找不到話說呢?倒是老褚漂亮:“弟兄們,稽察長親自來了,有話就說吧。”  稽察長笑著點了點頭。  “那么,咱們就說干脆的,”鼻子六兒扯了過來:“宋大哥,帶尤二哥看看吧!”  “尤二哥,這邊!”宋占魁用大拇指往肩后一挑,進了間小屋。  尤老二跟過去,準沒危險,他看出來。要玩命都玩不成;別扭不別扭?小屋里漆黑,地上潮得出味兒,靠墻有個小床,鋪著點草。宋占魁把床拉出來,蹲在屋角,把濕淥淥的磚起了兩三塊,掏出幾桿小家伙來,全扔在了床上。“就是這一堆!”宋占魁笑了笑,在襟上擦擦手:“風太緊,帶著這個,我們連火車也上不去!弟兄們就算困在這兒了。老褚來,我們才知道你上去了。我們可就有了辦法。這一堆交給你,你給點車錢,叫老褚送我們上火車。行也得行,不行也得行,弟兄們求到你這兒了!”  尤老二要吐!潮氣直鉆腦子。他捂上了鼻子。“交給我算怎么回事呢?”他退到屋門那溜兒。“我不能給你們看著家伙!”  “可我們帶不了走呢,太緊!”宋占魁非常的懇切。“我拿去也可以,可是得報官;拿不著人,報點家伙也是好的!也得給我想想啊,是不是?”尤老二自己聽著自己的話都生氣,太軟了,尤老二!  “尤老二,你隨便吧!”  尤老二本希望說僵了哇。  “隨便吧,尤老二你知道,干我們這行的但分有法,能扔家伙不能?你怎辦怎好。我們只求馬上跑出去。沒有你,我們走不了;叫老褚送我們上車。”  土匪對稽察長下了命令,自己弟兄!尤老二沒的可說,沒主意,沒勁。主意有哇,用不上!身分是有哇,用不上!他顯露了原形,直抓頭皮。拿了家伙敢報官嗎?況且,敢不拿著嗎?嘿,送了車費,臨完得給他們看家伙,哪道公事呢?尤老二只有一條路:不拿那些家伙,也不送車錢,隨他們去。可是,敢嗎?下手拿他們,更不用想。湖岸上隨時可以扔下一個半個的死尸;尤老二不愿意來個水葬。  “尤老二,”宋大哥非常的誠懇:“狗養的不知道你為難;我們可也真沒法。家伙你收著,給我們倆錢。后話不說,心照!”  “要多少?”尤老二笑得真傷心。  “六六三十六,多要一塊是雜種!三十六塊大洋!”“家伙我可不管。”  “隨便,反正我們帶不了走。空身走,捉住不過是半年;帶著硬的,不吃‘黑棗’也差不多!實話!怕不怕,咱們自己哥兒們用不著吹騰;該小心也得小心。好了,二哥,三十六塊,后會有期!”宋大哥伸了手。  三十六塊過了手。稽察長沒辦法。“老褚,這些家伙怎辦?”“拿回去再說吧。”老褚很有根。  “老褚,”他們叫,“送我們上車!”  “尤二哥,”他們很客氣,“謝謝啦!”  尤二哥只落了個“謝謝”。把家伙全攏起來,沒法拿。只好和老褚分著插在腰間。多威武,一腰的家伙。想開槍都不行,人家完全信任尤二哥,就那么交出槍來,人家想不到尤二哥也許會翻臉不認人。尤老二連想拿他們也不想了,他們有根,得佩服他們!八十塊辦公費以外,又賠出十六塊去!尤老二沒辦法。一百二的薪水也保不住,大概!  尤老二的午飯吃得不香,倒喝了兩盅窩心酒。什么也不用說了,自己沒本事!對不起李司令,尤老二不是不顧臉的人。看吧,再有這么一檔子,只好辭職,他心里研究著。多么難堪,辭職!這年頭哪里去找一百二的事?再找李司令,萬難。拿不了匪,倒叫匪給拿了,多么大的笑話!人家上了山以后,管保還笑著俺尤老二。尤老二整個是個笑話!越想越懊心。  只好先辦煙土吧。煙土算反動不算呢?算,也沒勁哪!反正不能辭職,先辦辦煙土也好。尤老二決定了政策。不再提反動。過些日子再說。老劉們辦煙土是有把握的。  一個星期里,辦下幾件煙土來。李司令可是囑咐辦反動派!他不能催伙計們,辦公費而外已經貼出十六塊了。是個星期一吧,伙計們都出去踩煙土,(煙土!)進了個傻大黑粗的家伙,大搖大擺的。  “尤老二!”黑臉上笑著。  “誰?錢五!你好大膽子!”  “有尤二哥在這兒,我怕誰!”錢五坐下了;“給根煙吃吃。”  “干嗎來了?”尤老二摸了摸腰里——又是路費!“來?一來賀喜,二來道謝!他們全到了山上,很念你的好處!真的!”  “嘔?他們并沒笑話我!”尤老二心里說。  “二哥!”錢五掏出一卷票子來:“不說什么了,不能叫你賠錢。弟兄們全到了山上,永遠念你的好處。”“這——”尤老二必須客氣一下。  “別說什么,二哥,收下吧!宋大哥的家伙呢?”“我是管看家伙的?”尤老二沒敢說出來。“老褚手里呢。”“好啦,二哥,我和老褚去要。”  “你從山上來?”尤老二覺得該閑扯了。  “從山上來,來勸你別往下干了。”錢五很誠懇。“叫我辭職?”  “就是!你算是我(www.lz13.cn)們的人也好,不算也好。論事說,有你沒我們,有我們沒你,論人說,你待弟兄們好,我們也待你好。你不用再干了。話說到這兒為止。我在山上有三百多人,可是我親自來了朋友嗎!我叫你不干,你頂好就不干。明白人不用多說話,我走了,二哥。告訴老褚我在湖邊小店里等他。”  “再告訴我一句,”尤老二立起來:“我不干了,朋友們怎想?”  “沒人笑話你!怕笑,二哥?好了,再見!”  稽察長換了人,過了兩三天吧。尤老二,胖胖的,常在街上蹓著,有時候也看千佛山一眼。   老舍作品_老舍散文集 老舍:四位先生 老舍:宗月大師分頁:123

年在人們的眼中是什么樣子的?年是紅通通的春聯門上貼,是爆竹劈里啪啦響個不停,是媽媽煮的一大家子的團圓飯,年還是小孩子歡天喜地得了壓歲錢…… 我卻愛把“年”比作一艘船,“年”是一艘行在歲月河流中的船。人們用盼望、團聚、祝福、歡樂把船塞得滿滿當當。倒也不怕“年”這艘船會沒了水去,傍著年的那些個節日就像船沿邊緊扣的數個橡皮圈兒,它們頗有托浮的力量,托著“年”這艘重載的船一路緩緩向前。讓我給這些橡皮圈兒命個名,臘月里的撣塵、辭灶,正月里的拜年、接財神、吃春敘酒、看花燈…… 打小我就喜歡吃春敘酒這一年俗。小時候的喜歡,也許是因為嘴饞又可以在自家或親戚家大快朵頤一頓了。成年后的喜歡則是因為一大家子團圓的歡聲笑語,是喜歡這歡盛的煙火氣。 吃春敘酒多半是拜年之后,人還未外出的正月之初。有姐姐請弟弟的,有舅舅請外甥的,叔伯家請侄女的…… 小時候,伯母家的三個姐姐來拜年,總是在日落未落時分,其時的光景是中飯已過,晚飯未及。她們給父母親放下年禮,就匆匆而走。她們作為嫁去別人家的女兒,有著女人的羞澀和矜持,怕人說回娘家就為吃喝。她們更有著作女兒的體貼,體諒叔嬸家經濟一般,絕不要他們破費招待。而父母們作長輩自是有思量,一年到頭一定要請侄女們吃上一杯春敘酒,于是趕在姐姐們回小家前,擺了八仙桌,桌上盆盆碗碗盛滿紅燒肉、肉圓、魚圓、茨菇燒膘……總要擺上個八大碗,橫拖豎催把出嫁的姐姐們并姐夫們,一起叫來吃春敘酒。 從小到大,吃了許多場的春敘酒,印象深刻的有這樣的一兩次,其時我們新婚,婆婆請了舅家表哥來吃春敘酒,表哥端了酒杯感慨地對我們說:“你們不知道在外做生意的艱難,得步步留神處處小心,即便是人家公司看門的老大爺,你也得恭恭敬敬遞上一支煙去的……”彼時的表哥,畢業后就留在那個大城里獨自闖蕩,他沒有家世背景,沒有人脈資源,只靠著肚子里的學識,想闖出一片天地來,想必遭受了不少的白眼,忍受了無數的辛酸,而所有辛苦又不足對外人道也,在都是家人的春敘酒席上才傾吐一二。 一晃數年,再與表哥相聚吃春敘酒時,他已在那個繁華的都市安營扎寨,他買了房、車、經營起數家藥店,是所有人眼中的成功人士。親友們團團圍坐,有人無所顧忌地問他:“軍子,你一年掙多少錢?”他仍是一如往常謙恭微笑著說:“謝謝大伙兒關心,夠吃夠喝略有盈余。”親友們就都嘩啦啦笑了:“軍子人好,小日子也過得好吶!” 表姐也在春敘酒席上告訴兄妹們,她和姐夫比不上表哥頭腦活絡,精明能干,做生意掙大錢。但他倆有一雙勤勞手,做建筑工一年下來也掙得不少錢,等過兩年掙夠了錢,她準備在家鄉的縣城里買套房,也做一回城里人。鄉村的房是不賣的,留著在城里住煩的時候回來度假! 說到這兒,大伙兒就更開心了,紛紛說:“都是好日子,喝掉杯中的酒!”我又想起這酒的名:春敘酒。老祖宗給出的名,可真是美妙詩意,讓我們端起酒杯敘敘春天吧,一年之計在于春,一生之計在于勤,勤勉和祝福的話都在酒杯里了,仰頭喝下,來年再聚,笑顏如桃花綻放,嘴里訴說的定還是這芝麻開花節節高的好日子! >>>更多美文:美文閱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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